[露中]Young and Beautiful（第五章）
从医院出来后伊万直接打车到了机场，在途中他给王耀回了短信，简短地解释了自己不见他直接回去的原因。
外面下起了小雨，伊万看向窗外的时候正好经过王耀的公司楼下，等红灯的时候他看到王耀急匆匆地走了过去，他将视线移回手机上，按下了短信的发送键。
从飞机上往下看时他莫名地觉得心累，那些整齐的小点里有着一个叫王耀的人，他是他的软肋。顺手打开的书早已看不下去，伊万闭着眼睛闭目养神，脑子里开始做着以后的打算。
一个月后，伊万接到了王耀的电话。电话里他的声音低沉，仿佛压抑着什么，他说:“伊万，她走了。”
伊万的心一沉，他们就这么沉默了几分钟，却又谁都没有挂电话。王耀的呼吸不太平稳，伊万听到小孩子哭泣的声音，然后是王耀低声的安抚。他终于开了口:“你的孩子吗?”
“嗯。”王耀好像低声和谁在说话，伊万听出了那个声音，是王耀的母亲，她是个温柔的人，她曾偷偷给伊万看过王耀幼年时的照片，还会做可口的饭菜。
“葬礼......是什么时候?”
王耀顿了一分钟，伊万在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沙哑:“就在后天。”
伊万记下了时间，却又没了和王耀的话题。他们之间隔了很多东西，有时间，也有距离，他和王耀大概再也回不到以前的亲密了。草草地收了尾，伊万答应王耀自己会去参加葬礼后王耀挂了电话，伊万看着暗了的屏幕发呆，黑色的屏幕像一面镜子，映出了他有些微妙的脸。
是时候开始自己的计划了。
伊万抽出早已准备好的调职申请，果断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看着上面的工作地点，总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兜兜转转，他和王耀又将会重新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中。与王耀的妻子的对话成了最后的助燃剂，他一直徘徊着的心思终于有了定夺。
收拾好心情后伊万去了董事长的办公室，那是个精明的中年男子，伊万当初的手段大概早就被他看透了，只是他不说破，甚至开始欣赏起他来了。也许这和他说过的那句话一样:“我欣赏工作能力强的人，但做人，不仅仅是需要工作能力强......”
对话进行得很顺利，公司那边早就给了伊万调职的机会，他在那边的职位比这边的要好一些，也算是变相的升职，而且那家子公司是公司最近最看好的一家，伊万在发展初期就到那里任职也算是公司对他的一种肯定。只是之前，伊万一直因为王耀的缘故而不愿被调职去往他所在的城市，但现在情况不太一样了。
王耀也许会需要他。
这个想法在冒出头的时候就让他有些心动，但转瞬消失。王耀是个坚强而又隐忍的人，大学时他的母亲曾住院了，他硬是靠着多场兼职补贴家用，直到母亲出院，他才笑着和他们解释他那段时间拼命做兼职的缘由。王耀一直是一个不服输的人，他一直都知道。
葬礼开始的时候伊万看到了王耀的母亲，她看起来很悲伤，怀中抱着的小娃娃不安分地动着，嘴里无意识的“妈妈”让旁人都有些难过。
他还小，母亲却去往了别的世界。都说“妈妈”二字是孩子最开始学会的词汇，母子连心，母亲的逝世对孩子来说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
王耀的母亲看到了他，强撑出一抹笑，伊万对着她点了点头，说了句节哀。孩子看着他有些害怕，大概是今天见到生人太多，他有意抵抗着伊万的靠近。伊万听到王耀的母亲略带沙哑的嗓音，她尝试着让孩子叫他“叔叔”，但孩子转头看了他一眼后又转了回去，这次开始叫“爸爸”了。
“伯母，王耀呢?”
“耀他在里面，大概是在和亲戚们说着话，你进去找他就好了。”
“好的。”
伊万点了点头，孩子听到他说话的时候转过头来了，将手指伸进嘴里看着他，满满的好奇。伊万转身之前那个小娃娃伸出了手，堪堪碰到他的西装外套，然后又害羞地收了回来，把脸埋到奶奶的脖颈上，再偷偷地看他。可爱的小动作让伊万有些意外——他不是很喜欢小孩子，大概是因为小时候他不是很受欢迎，于是连带着对那种年龄段的孩子也不太喜欢。
“他好像很喜欢你。”王耀的母亲逗了逗他，他甜甜地笑了，无忧无虑的样子，“很难得呢。”
“是吗......”
于他也很难得，他居然不会觉得这个孩子不讨喜。伊万转头的时候看到了孩子的眼睛，他大概是遗传了王耀的眼睛，被那双眼睛看着的时候伊万居然觉得心里一紧，仿佛自己的内心被看透了。到了里屋伊万看到王耀正在和别人说着话，看到他后草草结束了对话，走了过来。
伊万下意识地看向他的眼睛，果不其然，孩子遗传了父亲的双眼，那双眼睛很漂亮，却像有着看透别人的能力。
“节哀。”
伊万想不出别的安慰的词汇，他能看到王耀的黑眼圈，也能看到眼里的血丝。王耀整个人像是老了几岁，与自己印象里的王耀有了很大的差别。
“谢谢。”
王耀示意他和他一起走，他们来到了外面，宾客有点少，王耀也不必去招呼，于是他沉默地点燃了一根香烟，伊万在他伸过香烟盒的时候抽了一根烟，还是熟悉的牌子，王耀似乎钟情于这个味道。
“她是个很好的女人。”王耀吐出了一口烟，他抬头看阴沉的天，眼里仿佛也飘着乌云。
伊万沉默地陪着他，他知道王耀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他乐意担当这个角色。呛人的烟味被风吹到远处，原本有色的烟也慢慢变得透明，伊万嘴里有着和王耀嘴里一样的味道，苦到心里。
“可恶。”
王耀靠着墙捂着了自己的眼睛，他的手很用力，这句咒骂似乎带出了他此时的情绪，让伊万听着都觉得难过。他转头看向旁边的王耀，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抱住了王耀。
他们以前也曾如此拥抱过。那是王耀的母亲出院的时候，王耀笑着和他们解释了自己拼命做兼职的理由后伊万没有从他的眼里看到笑意，待到只剩他们两个人时，王耀靠着墙壁捂着眼，仿佛把自己这段时间的压力宣泄出来一般说了句:“可恶。”
王耀不会流泪，他说过，男人不能随便流泪，不能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弱点。每一个男人最终都要担起一个家庭，甚至可能是三个家庭的重担，他的眼泪绝对要留到幸福的时候再流。
那时候伊万也是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然后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上，让他不再用手掌虐待自己。王耀的身体震了震，却也没躲开，只是垂下来的双拳紧握。过了好一会儿，王耀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可以了，伊万。”
柔软的触感的离开让伊万无端觉得空虚，他放开了王耀，果不其然没看到王耀的泪痕，他大概是冷静了下来。
“我以后会一直在这里。”
伊万对着王耀转身的背影说道，王耀顿了顿，没回头:“没有人会一直在。”
“可是我会，王耀，我要回来了。”
王耀没再回答，他大跨步地走了，伊万转头发现外面下起了细雨，不大，却仿佛是在为王耀的妻子送终。
葬礼要开始了，他和她的故事即将划下句点。里面传来娃娃的哭声，什么也不懂的孩子莫名地感觉到了至亲要离开，无论如何安抚都无济于事，最后还是哭累了，抓着奶奶的衣服带着泪睡了过去。
伊万看到王耀想要伸手接过孩子，但手却有些颤抖，于是直到孩子哭累睡了，王耀也没能安抚他。他大概是怕自己抱不住他。他大概是王耀除了父母外最重要的人了。
肃穆的气氛合上屋外的细雨，伊万无端地觉得她走得有些可惜。她还很年轻，她很爱王耀，她爱着这个家。
愿她能够去往天堂。